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自从我老娘跟着我从东到西走趴趴开始，我就不再逢年过节就绕道走、如坐针毡了。尤其是春节，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了一年的一家老小，在这几天本着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主张，达成空前一致，把个传统节日过的老瓶新装，理直气壮。

几年前我们乘着外包这股歪风把老娘坚持home made的年夜饭外包了，我娘也亮出了她的底线：年初一要在家吃她做的年饭。我按照她的逻辑来推理，这就象征回娘家吃饭。尽管空间上没有差别，但是只要是她做的饭，是她的时间段，理论上是成立的。我们大家就一起陪她过起了家家。

老娘的年饭就成了她的符号，没了它，老娘就觉得找不到自己的感觉。老娘总是先写好菜单，荤素冷热搭配，除了春节的specialities, 也有她自选的signature dishes。为了给老娘的万丈豪情再添一小把草，把老娘的心情炒到high, 今年节前两天，我抽空审查了一下老娘的菜单，煞有介事的对老娘说：来个xxx吧，这是你的经典，少了它，那不叫春节啊。我老娘听了欢天喜地，一副她就是key的感觉。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那个菜确实是我娘亲的拿手绝活。当年我老公第一次上门拜见丈母娘，我老娘就是使出这款独门绝技，秒间锁住了我老公挑剔的胃，让我老公舍我其谁，一手造就了我和老公当初的闪婚和今日的并肩战斗，我娘是深愔民以食为天的这个道理的。

一如往常，我们等待了一年的那些熟悉的菜肴，就想老朋友一样，鱼贯登上了我们年初一的饭桌。我蜻蜓点水地用筷子把传统菜都走了一遍，然后直奔老娘的独门绝技。菜刚入口的一瞬间，我的舌头仿佛像被电一了下，我人被震到了。但是我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一筷接一筷，拼命的吃，不想老娘看出任何破绽，再看老公，这个习惯用胃思考的家伙比我吃的还香，完全没有丝毫的异常。我又将信将疑的一筷接一筷，直到我确信：这不是我的错觉。

我老娘的这款海会枯、石会烂，但是它的味道绝对不会差毫厘的signature dish， 居然完全没有了过往的入口后的辉煌，完全的平淡无奇，酸不够酸，甜不够甜，还太淡，连我这个爱剑走偏锋的传人都知道它完全脱离了它应有的轨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往肚里流，那是眼泪。这一年我娘亲的符号第一次让我感到悲伤。

这个震撼，震到我的不是它的味道，而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的，现在不得不面对的我娘真的老了的事实。一直以来我都有意无意忽略我娘有一天也会老这个事实，但是今年初一当我尝到那款熟悉的菜肴陌生的味道的时候，我脑海中浮出网上流传了很久的那首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母亲煮的菜太咸太难吃。。。，那是因为母亲老了，味觉退化了。

一年又一年，我们总是停不下脚步，从不担心老娘是否还跟得上；一年又一年，我们有着这样那样的计划，有着忙不完的这事那事，我们总是对自己说：等过了这阵那阵，我就陪老娘做这做那。所以潜意识中我会暗示自己，老娘不会老那么快。所以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找不到机会。这一年，娘亲的符号着实给了我一棒。

尽管我知道有些事不能等，尽管我知道与时间赛跑，没有人能赢，但是还是不知不觉在try。我有意识无意识忽略一个又一个sign, 直到我的眼睛无法再隐瞒我的心， 因为我的味觉不容置疑的说出了真相，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我娘的味道，想都不用想。

我开始慌张，下意识习惯性的四周张望，直到看到我娘， 像找到方向，一如when I was young。我庆幸娘亲就在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这一年娘亲的符号开始让我坚强。

是时候了，我该给她我的肩膀，让她也感受一下她过去给我的依靠是什么样。是时候了，当她想不起来、接不上话的时候，停下来，让她想一想；是时候了，再没有时间， 也要陪她闲话闲话不知上次聊是什么时候的家常；是时候了，不仅在雨天雪地，也在她走不动时，都有我在身旁，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陪着她，慢慢的，好像当年她带着我一步一步走的时光。是时候了，让我成为她生命中一直陪伴她到最后的那缕sunshine。

感谢老公，因为他的配合，我可以圆这个梦想。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