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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二章《绿皮火车》第三、四节:打工妹周杏雨暗夜列车上的恐怖经历

第三节 过邯郸

悠远的汽笛声响起,列车出发了。车窗外璀璨的华灯、楼房建筑,开始缓缓倒退。很快,火车加速,外面一切都在飞驰,景象变得模糊了。等列车入空旷的原野,窗外变得漆黑一片,时有一两盏灯火闪过。偶尔,听到一声凄厉的长鸣,来的钢铁巨龙,挟裹着劲风,呼啸而过。

飞驰的列车,把杏雨越载越远送到陌生的异乡这是杏雨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刚上车时,忐忑的心情中还带着一丝新奇;不久,思乡的情绪慢慢从心底里漫上来凌晨从家出发深夜坐车,一直处忙碌、焦急等待之中,这种情绪还不甚明显现在安顿下来了,思乡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望着外面茫茫夜色,想起离去的爸爸,想起终日劳累妈妈想起年少懂事的妹妹和弟弟想起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在列车上在长夜里,杏雨暗暗流泪了

这趟临时列车拥挤不说,停车还特频繁,有时是因为到站,有时是因为会车。每当有人下车,杏雨就得以朝里面挪动一步,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给新上来的乘客。过了许久,疲倦至极的杏雨,竟紧靠着车壁,站着进入梦乡。杏雨梦到妹妹弟弟一起,带着花狗花斑豹海螺山上割草;又梦到被电子厂录用,坐在整洁宽敞的车间里工作。

突然,腿上的一阵疼痛杏雨从梦中惊醒了。原来,一直站着睡的杏雨,不知时滑倒抱着行李蜷缩在过道上睡着了。火车刚刚到了冀南大站——邯郸站,乘务员急着开车门,朝杏雨喊了声,不见反应便用皮鞋踢醒她

挨了一脚踢的杏雨一个激灵,睁开蒙胧的眼睛,愣怔片刻,才灵醒过来:自己已经离开家乡,坐在南去的火车上。她迅速抱起行李,站起身来贴着车壁,以便腾出空间方便乘客下车。

邯郸站下车的乘客杏雨得以换位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但仍是站着是一样拥挤。每当困乏得实在忍不住了,杏雨就或站或蹲,小睡一会儿。可这是无法睡稳的,每到一站,当乘客上下车时,杏雨就得经受一番折腾。

天亮以后,杏雨终于换到了车厢车厢里面更拥挤不堪,甚至还不如原来的位置乘客塞满了座位、塞满了过道。两人座挤着三、四个人,三人座挤着四、五个人,连两排座位之间的茶几上坐了人,还有人躺到了座位底下。

车厢里除了乘客就是行李,行李架上、地板上,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各种难闻的异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这狭小拥挤、密不透风的空间。上厕所的、找水喝的,不断有人过往。可这些人总是着急而去,失望而回。车上甭说开水,连冷水也没有一滴,有人干脆坐在了取水池上。找水喝的乘客不死心,非要让坐在水池上的人起来,亲自查看一番。结果是把水龙头正转几圈、反转几圈,都挤不出一滴水来,才死心。厕所倒是每节车厢都有,但不知是何原因,有的总是处于锁闭状态,有的则挤进了乘客,总之很难找到一个能用的。有的乘客着行李,不知疲倦地挤过来挤过去锲而不舍地寻找立足之地有人过,杏雨不得不一只手把着椅背,偏着身,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让乘客通过垃圾满地都是,淹了脚面,却从没有人打扫过一次,乘务人员也从未露过一面。

火车上唯一恪尽职守的是卖盒饭的服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回穿梭叫卖,杏雨深受其苦。卖饭的小推车通过时,杏雨除了闪身躲开,还要把行李拿起来抱在怀里。为此,每听服务员的叫卖声传来时,杏雨得早早地做好准备。饶是如此,还是无法避免小推车一次又一次到脚上不仅能抱怨,还要遭受服务员的白眼和训斥。

近中午时,火车又在一个不该停的小站临时停车了。停车前火车紧急制动,一个大包从行李架上滚下来,砸在杏雨肩上,砸她一个趔趄。起初人们还以为只是一次会车,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火车依旧岿然不动,似要长期驻扎下来。期间,小站附近的居民发现商机,备了热汤热饭以及土产小吃,涌到车下来叫卖。等得不耐烦的乘客,纷纷打开车窗买吃的买喝的;杏雨舍不得花这个钱,就一直忍着饥渴站着,饿极了就吞吃几口干粮渣渣。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火车才好像从睡梦中苏醒,“咯噔”一声响上路了。已等得绝望的乘客松口气,这才有心思抱怨起来;而让杏雨最担心的,莫过于误了电子厂的招工日期。

第四节 父子俩

火车启动不久,从别的车厢挤过来两个民工,背着大包小包。在他们艰难穿过时,杏雨尽全力让出空间,二人顺势停在了杏雨身边。

这是父子二人。父亲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靛青色臃肿的棉衣棉裤,棉衣的袖口处露出了发黄的棉花;儿子二十岁左右,穿着稍稍比父亲好一些,是一件半旧的草绿色军大衣。从父子二人絮絮叨叨的谈话中,杏雨知道他们因在工地看守没能回家过年;现在回家,准备用打工挣的钱起一栋房子,儿子成亲用

终于又熬过去大半天卖盒饭的小推车经过最后一轮穿梭,停歇下来渐渐深了,车厢暗了,嘈杂声渐渐平息了,乘客东倒西歪渐渐入睡杏雨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安生生呆一会儿了。心里放松了,疲乏和睡意一起袭来。杏雨渐渐支撑不住,身不由己在自己的行李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多久,一阵悉悉簌簌的声传入杏雨梦中。声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持续好久不停歇,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弹跳。杏雨一个激灵过来,抬一看,模模糊糊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杏雨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把小剪刀,正下死眼盯着自己。

杏雨急忙摸了一下胸口装钱的地方,虽然硬硬的还在,却感到有些异样,那里已被剪开半指长的口子。

是小偷!杏雨一下子醒透了。她感到一阵恐慌恐慌中又带着庆幸,小偷刚剪开一半,钱还未来得及偷走···杏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偷。

看什么看!”一个恼羞的声音低低地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杏雨才发现小偷还有同伙,手里亮着一把明晃晃的凶狠的目光朝自己瞪过来

杏雨心跳得厉害,似乎要冲出胸膛,但不知道该怎么办瞄了一眼周围的乘客,大部分东倒西歪地沉睡着;有几个被吵醒的,都不敢吱声离她最近的父子二人,靠着行李卷,歪着头打着鼾声,睡得正香。

“豁出去吧!大喊一声,也许惊醒的乘客会群起而上,把小偷制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小偷气急败坏狗急跳墙,扑过来给自己一刀!果真那样的话,就是给家里添个天大的麻烦!工没法打了,债没法还了,日子彻底没法过了!”

两种声音正在杏雨的脑海里激辩着,负责嘹望的小偷突然朝同伙说声走两人便一前一后挤

别的车厢。刚走出几步,拿刀子的小偷又折返回来,杏雨惊慌地抬头看,正跟他的目光短接。小偷剜了杏雨一眼,亮着刀子在杏雨面前晃,恶狠狠地威胁:“少多嘴!否则别怪刀子不长眼!”

小偷走了,杏雨站起来,一身的汗,双手也都汗湿!小偷走入别的车厢后,杏雨才敢行动,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东倒西歪的人群中过,来到车厢顶头的乘务室,急急地敲响了门。

敲了很久门没开,乘务员大概睡着了杏雨接着又敲。终于,门开了一条缝儿,裹着棉大衣的女乘务员现身了

敲什么敲,深更半夜的!”也许被扰了好梦,睡眼惺忪的乘务员一脸怒气。

“车上有小偷!他们差点把我的钱偷走,幸亏···”杏雨急急地报告。

“钱没丢你还嚷嚷个啥?!”

“可他们会去偷别人呀?”

有小偷找乘警!”没等杏雨把话说完,乘务员一声把门上了,震得杏雨一哆嗦。

“可乘警在哪儿?”杏雨没有勇气再次敲门问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睁眼一直挨到天亮。庆幸的是,小偷并没有再来光顾。

火车到达下一站,民工父子也醒了。他们夜里睡得很死,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父子二人打着哈欠,早早地背起行李,准备下车。

“就要到家了!”儿子兴奋说。

“出去都两年了!你妈肯定又见老不少!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劳!”父亲感慨说。

“等房子盖起来,爸你就别出来了。我也不小了,一人出来打工也能管好自己。”儿子说。

“到时候再看!”父亲答。

火车进站停稳,上下车的人很多,车厢里拥堵不堪。父子二人干脆打开车窗,儿子先从车窗跳下去,然后父亲把行李递给车下的儿子,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过了一阵,警铃响起,火车又要启动了。恰在此时,刚下车的父子二人,竟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他们冲到车窗下,父亲跳着脚,舞乍着双手,拼命地喊叫。儿子则用拳头疯狂地擂击车窗!由于隔着玻璃,只见他们的嘴动,却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什么!靠近窗口的乘客还以为他们落下了行李,便打开车窗,这才听清父子二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喊叫——原来他们身上的钱在车上被偷光了!就在此时,列车也徐徐启动了!

听了这话,杏雨心里一震,才明白小偷对自己动手之前,已掏光了父子二人身上的钱!而那时,父子二人也许正做盖新房、娶媳妇的美梦!望着车窗外面如死灰的父子二人,杏雨心如刀割,比自己丢了钱还要难受!列车开始加速,绝望的民工儿子还死命地把着车窗,跟随着火车跑动,似乎想把火车留住!最后,还是父亲用力拉开了不要命的儿子,父子二人一起瘫坐在了站台上!

天已大亮,横七竖八睡了一夜的乘客,都醒了过来,车厢里恢复了白日里的嘈杂。整整一个上午,杏雨都在发呆。想着钱被偷光的民工父子,想着他们辛辛苦苦打工两年挣的血汗钱,一夜之间丢个精光,盖新房子娶媳妇的计划也随之泡汤,杏雨心里难过得要死。早知如此,自己当时拼了命也该抓小偷的···直到下午,杏雨才缓过一点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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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二章《绿皮火车》第一、二节: 因错票被拒上车,滞留在站台上,打工妹周杏雨终于哭了。 +4

    站台上

    离火车出发剩下不到一刻钟,杏雨背着大件行李,拎着两个兜子循着指示牌,拥堵的人群里快速穿行被挤到碰到,她嘴里说着对不起,脚步却一点儿都不敢放慢。

    等找到票口时,票已经结束剪票人员正收拾东西,准备关剪票口的栅栏。“还有人,还有人!”杏雨挥着车票冲上去,手里的行李滴里哐啷的。

    “早干嘛去了,马上就要开!”剪票人员有些不满,早早地伸出剪票钳。

    “对不起,对不起!”杏雨忙不迭地道着歉,一边递上车票。

    “是去鹏城的啊?”剪票人员未接车票,只是快速剪了一个小口。

    “对,去鹏城!”杏雨急急地答。

    进去后,杏雨沿着台阶飞快向下面的站台跑去,几乎是在最后一赶到车厢口。乘务员正取下车牌闭车厢门

    是去鹏城的车吗!”杏雨喘着气问。

    对,快上来,马上开!”乘务员说着从杏雨手里拿过票。

    你的票不对呀?乘务员翻看了一下车票,递还杏雨

    不会吧,我买的就是鹏城的票呀!”杏雨急忙接过票,到票后她还一直没来得及看呢。

    “北宁——交州”,车票写清清楚楚,是到交州,不是鹏城。

    怎么会···”杏雨血涌上头,急得哑巴了。

    去售票处问问吧!当心,车要开了,离远点。”售票员说着就要关上车门。

    “不,我不能误了这趟车!”杏雨一急,便跨步上车。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票是不能上车的,上来了也要赶下去!”乘务员见杏雨竟强行上车,情急之下推她一把。杏雨背着行李立足不稳,一个趔趄。

    “要不这样,我可以让你上车,但上来后要重新补一张到鹏城的票。”乘务员对自己刚才的

    行为心生歉意,口气缓和了些,“车上硬座票还有,卧铺票也有几张···”

    “我这张错票能退吗?”杏雨急切地问。

    “只能废掉了,列车上不办理退票手续,退票要去车站的退票窗口。”

    杏雨一时陷入两难。上去吧,这张高价票就算白买了,再补票的话身上的钱也不一定够;不上去吧,找工面试的事说不定就误了。

    这时一声铃响,火车马上要启动了。

    “到底上不上来,快点想好!火车是不等人的!”乘务员见杏雨踌躇不前,又变得不耐烦了。

    “我···”杏雨还是拿不定主意。

    “你站在那儿慢慢想吧!”乘务员砰地关上了车厢门。

    很快,一声汽笛长鸣,节奏迅速加快的铿锵声,火车出站了。杏雨背着行李拎着兜子,傻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久才缓过蹲在地上开始抽泣。

    “丫头,误了这趟车,还有下一趟呢!”一位推着车在站台上售货的老,刚才一幕看在眼里,过来安慰她。杏雨忍住哭泣,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伯听

    看来你是上当了,不过这票贩子还不算太坏他手头没有去鹏程的票毕竟给了你一张去

    交州的票。”老伯说

    “可刚才乘务员说车上还有位置呢。”杏雨不解地问。

    “这趟发往鹏城的车是北宁始发,车站预留了不少票给关系户,有些票最终没能用上;还有很多票掌握在票贩子手里,他们高价卖不完,就会有剩票;当然亏不着票贩子,他们还可以通过关系把票退给车站。”

    怪不得售票员说没票了,而乘务员说还有。可现在是出站退票,还是先坐车去交州,再转车去鹏城呢?杏雨请教老伯。

    最好不要出站,你的票已经过了,能不能退还是个问题。更何况现在车票非常难买,出去排队到明天的票希望也不大我建议你还是等这趟去交州的车吧,反正只有两个多小时了。等到了交州,再买票坐车去鹏城这两个城市离得很紧,买不到火车票还可以坐长途。”

    谢谢伯伯,那我就等这趟去交州的车吧。”杏雨说。

    “不过你这趟车是春运期间临时加开的,又是过路车,肯定是非常挤了。”老伯补充说。

    “只要能上去,挤些没关系。”杏雨说。

    拿定意,杏雨如获重释,才感觉到一阵阵饥饿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已经十六七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杏雨把行李堆放在站台中间的柱脚边,喝几口凉水,拿出冷干粮吃起来。出发前,妈妈给她准备了几天的干粮。

    “什么人!”正吃得香甜,一声吆喝传来。

    杏雨一个激灵,抬头望去,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挺着将军肚迈着方步走过来

    我在等去交州的火车。”杏雨急急咽下口里的东西,站起来解释

    票呢?”工作人员不满地问。杏雨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车票交给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人把拿票在手里翻看了一阵上下打量着杏雨质问。杏雨只好把事情原由如实说了一遍。

    现在离这趟火车进站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必须出去,不许在站台留!那个工作人员用皮鞋踢了踢杏雨的行李,下巴一扬,示意她赶快收拾东西走人。

    可是我的票已经过了,出去后还能进来吗?”杏雨一边收起东西,一边问。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你去问剪票人员吧。”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

    到时候剪票员不让我进来怎么办呢?”

    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告诉你去问剪票人员!”

    ···”杏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主任吧,来来,抽支烟!”那位售货的老伯过来解围,他悄悄地把一盒烟塞到工作人员手里,“这是我老家的一个侄女,买错了票,给行行方便吧!”老伯满脸堆笑。

    “啊,啊,呀,好说,好说。”人马上换了脸,把烟收口袋里,头不回地去了

    伯伯,你的烟···”杏雨感激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忙掏出块钱要补偿老伯。

    快收起,快收起来烟是我儿子过年时孝敬我的,这两天我戒烟了,正愁没地方处理它呢,这不派上用场了。老伯和善地笑着,“我看你这孩子也没多大,这就出来打工啦!”老伯问。

    我今年虚岁都十啦,我同学的姐姐在鹏城打工,她们厂招人。

    “一个人去呀?没找个伴?”

    “同学的姐姐本来是要回来过年,带我一起去的,可她没买到回来的车票。”

    怎么不上学了?”

    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养家,妹妹弟弟都小···”

    你爸呢?

    “不在了。”提起这事,杏雨眼圈唰地红了

    老伯一声叹息,话说不下去了。

    ······

    上火车

    深夜,开往交州的临时列车慢吞吞地进站了。这趟发自东北、绿漆斑驳的列车,晚点了两个多小时。果然如卖货的老伯所言,这趟车挤得厉害。透过车窗望进去,车厢里人影密密麻麻,挤得如罐头里的沙丁鱼。杏雨背着行李,双拎着兜子,夹在潮水般的人群里,高度紧张地排队等候上车。

    车厢门一打开,里面的乘客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车下的乘客已经团团围了上来,把车厢门挤水泄不通乘务员打头,连推带搡打一个缺口,车上的乘客才得以下车。车下的乘客个个虎视眈眈,都卯足了劲准备随时冲锋。最后一位下车的乘客动作慢了,刚挤到车厢门口,就被捷足先登几人冲撞得连退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望着车下黑压压的人群,才明白如果不拼全力挤下去的话,很可能被带到下一站或更远的地方,他慌了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喊叫着使劲往下冲。蜂拥的乘客压根不理这茬儿,依旧疯狂向上冲锋他几次挤到了车厢口,几次被上的人流给顶了回去。他开始高声吼,还是没人听他的。最后他绝望了,声竭力嘶地叫骂着做最后一击。他蓄积全身力量,一气挤到车厢口,凭借自身重力,竟脚不沾地地俯冲而下就被车厢口不能动弹的两位乘客,在他强大的攻势下败退到站台上,退势不衰,踉跄几步后倒地。其他乘客,也被他不下得车不罢休的气势住了,一时停了抢进。

    奇怪的是, 位乘客依旧保持着俯冲而下的姿势,却挣不动了。原来他的背包带子在车上,他还以为是拥挤的缘故,便不断加大挣扎的力度他的背包终于被他的蛮力撕裂了,里面的水杯、茶点、各式杂物,争先恐后地滚出来,叮叮当当地掉到地上,滚到站台上、车轨上。背包里的一个塑料袋子也开裂了,里面装的金灿灿的小米,如瀑布般洒下。“可惜了儿,可惜了儿。”一位乘客看在眼里,惋惜地自言自语。

    杏雨本来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但早在车厢门打开的一瞬间,队伍呼啦一下就分崩离析。尽管有所防备,她还是一下子被搡到一边。每次好不容易挤到车门口,很快又被挤开。脚被踩得生痛,一个兜子因子扯掉在地上,被汹涌的人群踢来踢去。杏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兜子捞起来,抱在胸前,这更增加了她上车的难度

    杏雨最后一个上车一上车就被堵在门道里,没法前进一步被塞进罐头瓶里,换口气都困难。因刚才的一场鏖战,杏雨的心脏在咚咚地跳,大冬天浑身湿透了。等喘息定了,杏雨打开那个被踩得惨不忍睹的兜子,查看里东西的损坏程度:兜子已破,受损最严重的是干粮,仅剩下些渣渣,好在一些重要的物品没掉。

    乘务员折腾好久,费尽力气才关上车门,连推带搡一路呵斥着乘务室,砰一声关上门,再不出来。

    • 毕竟还是出门遇了贵人,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是怒海惊涛,阿雨前路依然渺茫
      • 多谢关注!是的,还有更多的磨难等着。
        • 描述很细致,刻画出主人公细微的心理变化,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 谢谢!
    • 看这一节, +1
      想起大四去武汉实习,回程赶上春节过后的返工潮,一直在本地上大学,那是第一次见识民工潮,火车开出没几站,车门就不开了,好多人从窗户涌进来,我一同学去上趟厕所,居然就被卡住,眼睁睁几步路到座位就是回不来,吓坏我了,硬挤到车长席补了一张卧铺,才舒服了,后来听同学说,晚上她们睡觉的时候好多人都被偷钱了,偷东西了,那趟车坐的太吓人了,记忆深刻
      • 被你剧透啦!跟我接下来连载的内容高度相似。
        • 哈哈,说明那个年代这种事太常见,写得很真实,好看,等下一节👍
          • 多谢关注!明天或最迟后天会更新。
    • 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二章《绿皮火车》第三、四节:打工妹周杏雨暗夜列车上的恐怖经历 +1

      第三节 过邯郸

      悠远的汽笛声响起,列车出发了。车窗外璀璨的华灯、楼房建筑,开始缓缓倒退。很快,火车加速,外面一切都在飞驰,景象变得模糊了。等列车入空旷的原野,窗外变得漆黑一片,时有一两盏灯火闪过。偶尔,听到一声凄厉的长鸣,来的钢铁巨龙,挟裹着劲风,呼啸而过。

      飞驰的列车,把杏雨越载越远送到陌生的异乡这是杏雨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刚上车时,忐忑的心情中还带着一丝新奇;不久,思乡的情绪慢慢从心底里漫上来凌晨从家出发深夜坐车,一直处忙碌、焦急等待之中,这种情绪还不甚明显现在安顿下来了,思乡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望着外面茫茫夜色,想起离去的爸爸,想起终日劳累妈妈想起年少懂事的妹妹和弟弟想起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在列车上在长夜里,杏雨暗暗流泪了

      这趟临时列车拥挤不说,停车还特频繁,有时是因为到站,有时是因为会车。每当有人下车,杏雨就得以朝里面挪动一步,把自己原来的位置让给新上来的乘客。过了许久,疲倦至极的杏雨,竟紧靠着车壁,站着进入梦乡。杏雨梦到妹妹弟弟一起,带着花狗花斑豹海螺山上割草;又梦到被电子厂录用,坐在整洁宽敞的车间里工作。

      突然,腿上的一阵疼痛杏雨从梦中惊醒了。原来,一直站着睡的杏雨,不知时滑倒抱着行李蜷缩在过道上睡着了。火车刚刚到了冀南大站——邯郸站,乘务员急着开车门,朝杏雨喊了声,不见反应便用皮鞋踢醒她

      挨了一脚踢的杏雨一个激灵,睁开蒙胧的眼睛,愣怔片刻,才灵醒过来:自己已经离开家乡,坐在南去的火车上。她迅速抱起行李,站起身来贴着车壁,以便腾出空间方便乘客下车。

      邯郸站下车的乘客杏雨得以换位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但仍是站着是一样拥挤。每当困乏得实在忍不住了,杏雨就或站或蹲,小睡一会儿。可这是无法睡稳的,每到一站,当乘客上下车时,杏雨就得经受一番折腾。

      天亮以后,杏雨终于换到了车厢车厢里面更拥挤不堪,甚至还不如原来的位置乘客塞满了座位、塞满了过道。两人座挤着三、四个人,三人座挤着四、五个人,连两排座位之间的茶几上坐了人,还有人躺到了座位底下。

      车厢里除了乘客就是行李,行李架上、地板上,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各种难闻的异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这狭小拥挤、密不透风的空间。上厕所的、找水喝的,不断有人过往。可这些人总是着急而去,失望而回。车上甭说开水,连冷水也没有一滴,有人干脆坐在了取水池上。找水喝的乘客不死心,非要让坐在水池上的人起来,亲自查看一番。结果是把水龙头正转几圈、反转几圈,都挤不出一滴水来,才死心。厕所倒是每节车厢都有,但不知是何原因,有的总是处于锁闭状态,有的则挤进了乘客,总之很难找到一个能用的。有的乘客着行李,不知疲倦地挤过来挤过去锲而不舍地寻找立足之地有人过,杏雨不得不一只手把着椅背,偏着身,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让乘客通过垃圾满地都是,淹了脚面,却从没有人打扫过一次,乘务人员也从未露过一面。

      火车上唯一恪尽职守的是卖盒饭的服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回穿梭叫卖,杏雨深受其苦。卖饭的小推车通过时,杏雨除了闪身躲开,还要把行李拿起来抱在怀里。为此,每听服务员的叫卖声传来时,杏雨得早早地做好准备。饶是如此,还是无法避免小推车一次又一次到脚上不仅能抱怨,还要遭受服务员的白眼和训斥。

      近中午时,火车又在一个不该停的小站临时停车了。停车前火车紧急制动,一个大包从行李架上滚下来,砸在杏雨肩上,砸她一个趔趄。起初人们还以为只是一次会车,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火车依旧岿然不动,似要长期驻扎下来。期间,小站附近的居民发现商机,备了热汤热饭以及土产小吃,涌到车下来叫卖。等得不耐烦的乘客,纷纷打开车窗买吃的买喝的;杏雨舍不得花这个钱,就一直忍着饥渴站着,饿极了就吞吃几口干粮渣渣。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火车才好像从睡梦中苏醒,“咯噔”一声响上路了。已等得绝望的乘客松口气,这才有心思抱怨起来;而让杏雨最担心的,莫过于误了电子厂的招工日期。

      第四节 父子俩

      火车启动不久,从别的车厢挤过来两个民工,背着大包小包。在他们艰难穿过时,杏雨尽全力让出空间,二人顺势停在了杏雨身边。

      这是父子二人。父亲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靛青色臃肿的棉衣棉裤,棉衣的袖口处露出了发黄的棉花;儿子二十岁左右,穿着稍稍比父亲好一些,是一件半旧的草绿色军大衣。从父子二人絮絮叨叨的谈话中,杏雨知道他们因在工地看守没能回家过年;现在回家,准备用打工挣的钱起一栋房子,儿子成亲用

      终于又熬过去大半天卖盒饭的小推车经过最后一轮穿梭,停歇下来渐渐深了,车厢暗了,嘈杂声渐渐平息了,乘客东倒西歪渐渐入睡杏雨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安生生呆一会儿了。心里放松了,疲乏和睡意一起袭来。杏雨渐渐支撑不住,身不由己在自己的行李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多久,一阵悉悉簌簌的声传入杏雨梦中。声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持续好久不停歇,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弹跳。杏雨一个激灵过来,抬一看,模模糊糊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杏雨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把小剪刀,正下死眼盯着自己。

      杏雨急忙摸了一下胸口装钱的地方,虽然硬硬的还在,却感到有些异样,那里已被剪开半指长的口子。

      是小偷!杏雨一下子醒透了。她感到一阵恐慌恐慌中又带着庆幸,小偷刚剪开一半,钱还未来得及偷走···杏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小偷。

      看什么看!”一个恼羞的声音低低地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杏雨才发现小偷还有同伙,手里亮着一把明晃晃的凶狠的目光朝自己瞪过来

      杏雨心跳得厉害,似乎要冲出胸膛,但不知道该怎么办瞄了一眼周围的乘客,大部分东倒西歪地沉睡着;有几个被吵醒的,都不敢吱声离她最近的父子二人,靠着行李卷,歪着头打着鼾声,睡得正香。

      “豁出去吧!大喊一声,也许惊醒的乘客会群起而上,把小偷制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小偷气急败坏狗急跳墙,扑过来给自己一刀!果真那样的话,就是给家里添个天大的麻烦!工没法打了,债没法还了,日子彻底没法过了!”

      两种声音正在杏雨的脑海里激辩着,负责嘹望的小偷突然朝同伙说声走两人便一前一后挤

      别的车厢。刚走出几步,拿刀子的小偷又折返回来,杏雨惊慌地抬头看,正跟他的目光短接。小偷剜了杏雨一眼,亮着刀子在杏雨面前晃,恶狠狠地威胁:“少多嘴!否则别怪刀子不长眼!”

      小偷走了,杏雨站起来,一身的汗,双手也都汗湿!小偷走入别的车厢后,杏雨才敢行动,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东倒西歪的人群中过,来到车厢顶头的乘务室,急急地敲响了门。

      敲了很久门没开,乘务员大概睡着了杏雨接着又敲。终于,门开了一条缝儿,裹着棉大衣的女乘务员现身了

      敲什么敲,深更半夜的!”也许被扰了好梦,睡眼惺忪的乘务员一脸怒气。

      “车上有小偷!他们差点把我的钱偷走,幸亏···”杏雨急急地报告。

      “钱没丢你还嚷嚷个啥?!”

      “可他们会去偷别人呀?”

      有小偷找乘警!”没等杏雨把话说完,乘务员一声把门上了,震得杏雨一哆嗦。

      “可乘警在哪儿?”杏雨没有勇气再次敲门问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睁眼一直挨到天亮。庆幸的是,小偷并没有再来光顾。

      火车到达下一站,民工父子也醒了。他们夜里睡得很死,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父子二人打着哈欠,早早地背起行李,准备下车。

      “就要到家了!”儿子兴奋说。

      “出去都两年了!你妈肯定又见老不少!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劳!”父亲感慨说。

      “等房子盖起来,爸你就别出来了。我也不小了,一人出来打工也能管好自己。”儿子说。

      “到时候再看!”父亲答。

      火车进站停稳,上下车的人很多,车厢里拥堵不堪。父子二人干脆打开车窗,儿子先从车窗跳下去,然后父亲把行李递给车下的儿子,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过了一阵,警铃响起,火车又要启动了。恰在此时,刚下车的父子二人,竟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他们冲到车窗下,父亲跳着脚,舞乍着双手,拼命地喊叫。儿子则用拳头疯狂地擂击车窗!由于隔着玻璃,只见他们的嘴动,却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什么!靠近窗口的乘客还以为他们落下了行李,便打开车窗,这才听清父子二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喊叫——原来他们身上的钱在车上被偷光了!就在此时,列车也徐徐启动了!

      听了这话,杏雨心里一震,才明白小偷对自己动手之前,已掏光了父子二人身上的钱!而那时,父子二人也许正做盖新房、娶媳妇的美梦!望着车窗外面如死灰的父子二人,杏雨心如刀割,比自己丢了钱还要难受!列车开始加速,绝望的民工儿子还死命地把着车窗,跟随着火车跑动,似乎想把火车留住!最后,还是父亲用力拉开了不要命的儿子,父子二人一起瘫坐在了站台上!

      天已大亮,横七竖八睡了一夜的乘客,都醒了过来,车厢里恢复了白日里的嘈杂。整整一个上午,杏雨都在发呆。想着钱被偷光的民工父子,想着他们辛辛苦苦打工两年挣的血汗钱,一夜之间丢个精光,盖新房子娶媳妇的计划也随之泡汤,杏雨心里难过得要死。早知如此,自己当时拼了命也该抓小偷的···直到下午,杏雨才缓过一点劲来。

      • 厉害啊!你写的速度比我读的速度都要快!写得很紧凑,引人入胜,好! +1
        • 不敢当。已经酝酿了好多年,腹稿也几次修改,现在只剩表达出来。譬如编程序,各种准备工作充分了,coding占不了太多时间。 +1
      • 👍
        • 多谢支持!
      • 非常真实,尖锐矛盾一下子把主人公推到道德的高点,但是面对丛林现实,主人公被再一次推落谷底,无形的刀刺向主人公的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 是挺纠结
    • 很棒,给加个一👍,这样高质量的原创越多越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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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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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三章《暂住证》:打工妹周杏雨刚出交州站,即遭抢劫;几近绝境之际,陌生人阿金领她去挣到一笔外快 +2

      交州站前

      经过近三天三夜的颠簸,杏雨终于到达终点站——交州。交州南接大海,夏长冬暖,瓜果四季飘香。苏学士曾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后,随着中国制造业的迅速崛起,交州及其所在的三角洲区域,成长为全国甚至全球最大的劳动力集中地。成百上千万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从贫苦的家乡涌到这里讨生活。

      这个三角洲的门户——交州火车站,当时的治安颇为糟糕。初次到达交州的外乡人,十有八九会在这里遇到麻烦:或被骗、或被偷、或被劫、或被殴;有经验的人在出站前就准备好几张钞票,遇到情况赶紧撒钱免灾。

      杏雨也不例外,刚下车出站,还未辨清东南西北,就被一拥而上的几个喽罗洗劫个干净。杏雨原计划出站后直奔售票厅买票去鹏城,或许还能赶上电子厂最后一波的招聘,现在这个计划全被打乱。她不但行李被抢,还强遭搜身,衬衣口袋里的钱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裤子口袋里一块多的零用钱。那张好不容易办到的边防证,也被抢走了;不幸中的万幸:被抢时,杏雨一直把身份证死死抓在手里,没被抢走;车票掉落在地,抢劫者对它没有兴趣。杏雨没想到,这两样东西不久便成了她的救命符。

      哭过一阵儿,冷静下来之后,杏雨又幸运地找回了自己的行李包。大概抢劫者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就随手丢在了附近;然而,这个包对杏雨来说至关重要,里面装着生活用品、换洗衣服,还有一条毛毯。这个毛毯有年头了,部队发的,是爷爷牺牲后的遗物。毛毯质量很好,用了几十年,仍然没有破,算是家里唯一件比较值钱的东西。杏雨出来打工,妈妈特地给她带上了。

      买票的钱没了,更糟的是没了边防证,鹏城肯定是去不成了;即使能去,电子厂的招聘大概也已结束。天色已晚,又下起了小雨,霓虹灯在水汽中迷茫地闪烁。举目无亲的杏雨,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穿梭不息的车流,犹如一只断桅的小舟,孤零零地漂浮在茫茫无际的大海里,无助、无奈、无望!

      浓郁的乡愁如海潮般漫上心头!回家去?漫说囊中羞涩,就算有钱买票也不能回去!本来就欠下了太多的债,为筹集自己的路费,家里几乎都砸骨头熬油了!秋天收下的柿子、红枣、黑枣全都卖了;打下的粮食除了留下口粮和种子,也粜干净了!秋后,妈妈一人拉起以前和爸爸一起采石、卖石用的板车,到镇上的陶瓷厂批发陶瓷器,天天沿着山路走村串乡地叫卖。送自己出来打工,实在是太不易了,怎能一遇困难就打退堂鼓呢?

      杏雨不时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今晚栖身何处。因害怕再次遭遇抢劫,火车站是不敢回去了,可又不敢走得太远。最后,杏雨决定就近找个地方,熬过这个晚上,等天亮后再做打算。寻来寻去,杏雨找到一座立交桥,桥下聚集了一群人在避雨,不少人还带着大包小包,看样子跟自己一样,都是从乡下初来的打工者。

      杏雨寻了处干燥的地方放下行李。跻身在这些素不相识的打工者之间,听着他们的南腔北调,杏雨感到亲切而踏实。暂时安顿下来,才感到又饥又渴。吃些已剩不多的干粮渣渣,喝几口水,杏雨背靠着行李,头抵在膝盖上,沉沉睡了过去。

      “查证的来了!”一声大喊,惊醒了入睡没多久的杏雨。桥下露宿的人群顿时炸了营,仓皇四散而逃。杏雨下意识地跟着要跑,但已经太晚了!除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侥幸逃脱外,大部分人被围在了桥下。治安人员叫人们都蹲下,逐个听候检查。证件齐全者可走人;证件不齐者,需交纳一笔罚金方可走人;没有任何证件者或交不起罚金者,就要被送往收容所再行处理。

      轮到杏雨,她紧张得嘴唇发白,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用汗湿的手把车票递给治安人员,一边解释自己是刚到交州的,暂住证还没有来得及办理。治安人员接过车票查看,又叫杏雨拿出身份证来验看,都没查出任何问题,才告诉她可以走了。

      杏雨如蒙大赦,庆幸身份证没被偷走,庆幸火车票没有丢掉。这多亏了会娟在信里的叮嘱:下车后一定要保留好车票,在办好暂住证之前,火车票可以管三天。治安检查结束,有十多个人被带去收容所;余下的宁可到街头淋雨,也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呆下去了。立交桥下显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垃圾,还有几只丢弃的鞋子。杏雨躲过这一劫,却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从此一见到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就会莫名地紧张害怕。

      在雨里淋了好一会儿,别无办法,杏雨只好硬着头皮回到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心惊胆战地熬过一晚。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阳光照在杏雨身上,可透不进心里。眼下的她,急需拿到暂住证;车票的三天暂住功能很快会失效,到时候,自己就成了随时会被收容的盲流了。可在交州,杏雨既没有亲戚朋友担保,也没钱去住出租屋,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一份工,由雇主出证明信,才能拿到暂住证。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杏雨跟时间赛跑,不知跑了多少路,问了多少家餐馆、小店、理发馆,皆碰壁。杏雨还几次碰到找工中介,但都要求先交一笔钱。可杏雨身上只有不到两块钱,根本不够······

      到交州已经是第四天了,车票已经失去暂住功能。此时的杏雨,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没有暂住证,便没法光明正大地找工;找不到工,便没法办理暂住证。如何解开这个死结,杏雨想破了头,仍是一筹莫展。

      在白天,杏雨要以提防查证的治安人员为主。她一天里几次遭遇险情,亲眼看到治安人员带走了几个没有暂住证的打工仔。幸亏她溜得快,都躲过去了。等到夜幕降临之后,杏雨才敢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找工。到了深夜,就硬着头皮回到火车站候车室,找个角落迷糊上几个小时。

      干粮渣渣已经吃完,越来越旺的饥火让杏雨几乎出现幻觉。一个上午,杏雨在街头警惕地彷徨着,一转身,一个大沿帽猛然出现在眼前。她第一个反应是遇上了治安人员,吓得周身血液瞬间凝固。跑是来不及了,想跳进地缝儿里眼前却没有一条···杏雨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可大沿帽并没有采取行动,而是径直走开了。惊魂未定的杏雨抬眼偷看,原来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穿了一身仿公安制服而已。穿制服的小孩子跟着妈妈走远了,杏雨兀自心跳个不停。

      一笔外快

      虚惊一场过去,饥火又袭来,脑门上、手心手背都是汗。旁边就是一个饭摊,黄灿灿的油条,还有粘稠、香甜的大米粥。这家常便饭,对杏雨诱惑太大了。

      注意到在摊子前徘徊的杏雨,摊主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说快收摊了,打八折。杏雨一咬牙,要了一根油条和一碗稀饭,身上的钱将将够。摊主说先吃饭后交钱。杏雨自己盛了稀饭,在稀饭拌了些免费的咸菜,就着油条,在油腻污黑的小桌旁香甜地吃了起来。

      一根两油条一碗稀饭,对饿了几天的杏雨来说,只是个小半饱;但她很快恢复了力气,人也精神了许多。杏雨擦着额头的汗,伸手到衣袋里掏钱,可衣袋里竟是空空如也!

      钱呢?一块多钱居然不翼而飞了!杏雨瞬间陷入巨大的慌乱中,随之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强压着惊慌,怀着侥幸心理,手忙脚乱地在衣袋里翻找——可是翻遍了全身,仍是一分钱都没有!

      杏雨僵住了,心咚咚跳着,连周围的嘈杂声都听不真切了。钱是在哪儿丢了?还是被人偷了?杏雨突然记起,刚才遇见戴大沿帽的孩子时,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当时只顾着紧张害怕,就放松了对小偷的警惕!钱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被掏走的!

      钱是怎样丢的都不重要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饭钱怎么办?杏雨偷眼瞄了一下摊主,摊主正招呼其他的顾客,似乎没有留意她。跟摊主解释,他会相信吗?要不然留下什么东西作抵押,等以后挣到钱了再回来付账?可自己身上并无任何值钱的东西。

      杏雨感到万分懊恼!为什么吃饭之前没先查看一下口袋里的钱呢?摊主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骗子,是来吃白食的?万一摊主把自己交给治安人员,那可就糟透了!想到这里,杏雨感到巨大的危险正朝自己逼过来

      “小妹,缺钱花了?”旁边一个吃早饭的人,注意到了她的窘况。

      “我···”杏雨抬头一看,是一个头戴遮阳帽的陌生人,四十多岁年纪,样子很和善,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一分钱难倒男子汉,何况一个小姑娘!这个滋味我尝过,饭钱我替你垫上啦!”说罢,那人便替杏雨付了钱。

      “叔叔···”杏雨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哦,叫我金叔叔好了,叫阿金也行——如果急需用钱,我能帮到你。”

      “您需要帮工吗?”杏雨察言观色,感觉他没有歹意,便小心问。

      “跟我走一遭,马上就能挣到钱,给现金!”

      “是吗?去哪儿?”

      “跟我走,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不去!”杏雨迟疑了一下,突然悟到什么。

      “小妹,你想哪儿去了!你看我像是歹人吗?我也有一个女儿,将心比心,我也不会叫你去干丢人的事。”

      “那是?”杏雨更加疑惑了。

      “走,我们一边谈,保证亏不着你!”中年人摆了一下右手,朝一边的巷子里走去;杏雨虽然心里忐忑,却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后面。

      到了巷子深处人少的地方,这位叫阿金的中年人给杏雨讲了实情——是带杏雨去献血。献血后马上就可得到补助二百元,阿金只抽取五十元中介费,剩下一百五十元全归杏雨。杏雨一听是献血,当天就能拿到梦寐以求的一笔钱,不禁喜出望外;但她很快又陷入犹豫,因为上学时生理卫生课上讲过献血知识,她记得献血者要年满十八周岁,还要提前吃好睡好休息好。自己虚岁才十七,这些天来一直是流浪街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就这个身体状况能献血吗?

      阿金见杏雨乍喜之下又犹豫了,便用自己从血站学来的知识,一步步开导她:一年献血一次没有危害:献血后损失的水分矿物质一两个小时即可恢复,白蛋白也只需要一两天;红细胞慢些,最多两周也就补齐了;此外,献血还有一个好处,可以促进骨髓的造血功能。

      献血对身体有好处还是有坏处,对杏雨来说并不重要,她担心的是献血过程中身体会不会出状况。但目前身无分文,又无暂住证,献血是唯一的出路。

      血站不远不近,他们选择走路过去,阿金帮杏雨拎了行李。一路上,阿金讲起自己的女儿,说她跟杏雨年纪差不多,去年刚送到国外留学。

      这个鼓动杏雨献血的阿金,干这一行已有好几年了。他没事的时候就在街上转悠,专门搜寻落魄的打工仔、打工妹,引导他们去血站卖血,十有九成!卖血的钱,卖血者拿大头,他拿小头,今天杏雨便成了她的目标。

      阿金以前干过出租、摆过小吃摊,着实挣了些钱,后来又把钱全亏在了股市里。阿金一直在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一次在酒桌上,阿金一位在国企上班的亲戚谈起一件叫他犯愁的事,这家企业的义务献血指标,年年完不成;作为主管这件事的政工干部,他觉得脸上很无光。

      阿金虽然没有干过正职,但精通世情,听亲戚为此事犯难,想了想说让他试一试。于是阿金从这个亲戚那里要了一沓表格,到街上寻找急需用钱的打工者来替名献血,他则从中抽取中介费。阿金起初还担心找不到人,谁知那些因找不到工作而为生计发愁的民工竟趋之若鹜,挣着抢着要跟阿金去献血,几十个指标几天就完成了。这不仅解决了亲戚工作中的难题,阿金自己也赚了几千块。数着一大叠来之颇易的钞票,阿金心里乐开了花。但精明的阿金并没有就此打住,他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准备把这件事作为一件长期的事业来运营。在没有义务献血指标需要完成的时候,他就直接去拉缺钱的民工到血站卖血。这一块的潜在市场更大,只要肯花时间,几乎每天都能拉到生意。几年血头当下来,阿金用挣来的钱盖了小楼,买了轿车,还送自己的女儿去澳洲留学。

      阿金大包大揽,顺利办好了杏雨所有的献血手续。他跟血站的工作人员都很熟,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开玩笑。开始抽血了,杏雨起初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渐渐地感到有些晕眩,急忙强摄心神稳住了

      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一笔钱,这是杏雨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的第一笔收入。一百五十块,对杏雨而言,是个很大的数目。以前在家里也挣过钱,卖草药、卖鸡蛋,每次不过块儿八角,至多也就是十块二十块的,现在一次就是上百块!杏雨手里攥着这沓钞票,心里踏实多了,犹如在大海里漂流挣扎多日、精疲力竭的人,幸运地遇到了一根可以攀附歇息的浮木。

      阿金也拿到了他应得的五十块钱佣金。在杏雨的坚持下,他收下了垫付的早饭钱。阿金给了杏雨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呼机号码,嘱咐杏雨什么时候缺钱了,或有朋友老乡需要帮助,就给他打传呼。杏雨接过名片收好,不住地称谢。

      还有一个惊喜:阿金告诉杏雨,他知道两则招工信息,一家是鞋店,一家是餐馆。这信息太珍贵了!因深怕错失机会,杏雨向阿金详细问了地址和路线

      北方餐馆

      因为鞋店离得近,杏雨决定先去那里碰运气,到了后才知道招工已结束。杏雨不敢耽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餐馆。先坐公共汽车后步行,一路冤枉路没少走,还要小心地避开治安人员的盘查。等终于看到这家位于巷子深处、名为“北方餐馆”的小饭馆时,已是晚上。招聘广告还在,橱窗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招厨房帮工一名,待遇面议。”看到这则招工启事,杏雨心里一阵欣喜。在饭馆门口,她放下行李,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稳稳神,才背起行李,掀开帘子轻敲饭馆的门。

      饭馆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一个服务员过来把杏雨迎进去,起初还以为来了顾客,诧异她为什么不直接进来。等明白杏雨的来意后,服务员让杏雨等一下,便去里间找老板。

      饭馆的铺面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坐满了吃饭的客人。不一会儿,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出来了,把杏雨带进里间问话。原来,饭馆里有一个帮工年前请假回家,一直没有回来,店里忙不过来,要招一名临时厨房帮工。老板娘听了杏雨的情况,又要了身份证看了,表示可以留下她。饭馆管吃,如果没有住的地方,就在饭馆里凑合也行,住宿费从工资里扣除。

      能找到事做,对流浪了几日的杏雨来说,已属求之不得;管吃还能提供住的地方,则更是意外之喜。放下行李之后,还没等吩咐,杏雨就主动要求干活。老板娘把她交给后台操作间的厨师,简单交代两句便去了。

      比起门面,后面操作间更显拥挤、脏乱。水汽蒸腾、油烟呛人,从外间收进来的碗筷杂乱地堆在水池里,装着鱼肉和蔬菜的大盆小盆随意摊在地上。一个老式冰箱在墙角呜呜地叫着。地面油腻污黑,一片污水让杏雨滑了一跤。

      跟北方人早睡早起的习惯不同,交州人喜欢吃宵夜、过夜生活。才八点多钟,饭馆正是忙碌的时候。外间的服务员不断进来催菜,两名厨师在灶台边一刻不得闲,根本顾不上搭理杏雨。

      杏雨顾不上饥渴,挽起袖子,就开始洗碗。杏雨从小做惯了家务,洗刷碗筷自是轻车熟路,不大一会儿,水池里堆满的碗筷就见底了。杏雨擦一把额头的汗水,又开始扫地拖地、择菜洗菜。同时,用过的碗筷又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一直忙到凌晨两点钟,饭馆才打烊,然后才是饭馆雇工的吃饭时间。杏雨在这里吃的第一餐是面条。此时的杏雨已经累到了极限,只要闭眼就能马上睡过去。她端着饭碗的左手微微抖动着,右手连筷子都几乎捉不稳了。

      杏雨休息的地方安排在操作间的一个角落里。一块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木板,把杂物挪开,就成了杏雨夜间休息的铺位。这块木板比单人床还略窄,旁边堆放着一袋袋大米、面粉和其它杂货,可以稍稍把杏雨的床挡住一些,形成一个隔离的小空间。杏雨合衣倒在床上,身都没翻一个,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半夜里,杏雨一个翻身滚到了地上。好在木板垫得不算高,没有摔疼,却把她吓了一跳。原来,这张木板支得不够平,外侧有些朝下倾斜。睡在上面,需要用力把身体贴在木板上,否则就有可能滚落到地上。杏雨长了教训,从此睡觉的时候,便把身体紧紧贴住木板,以增大身体和床板之间的摩擦力。

      第二天,杏雨有机会和厨师说话,了解到这家饭馆的一些情况。这家小饭馆是夫妻店,经营北方风味的炒菜、炖菜,还有水饺、面条之类的家常便饭。店主夫妇是从北方来的,两口子在这里打拼已有十几年了。厨师建议杏雨赶紧去办暂住证,否则出门随时有危险。

      在北方餐馆,杏雨天天从早上九点多一直忙到午夜。十几天过去,老板对杏雨的表现很满意,表扬了她,还提前给她发了十块钱的零花;并鼓励她好好干,说到正式发工资时会另有奖励。

      接下来,由北方餐馆出证明信,杏雨按照厨师的指点,办好了暂住证。她本来计划办好证后,把献血所得的钱寄钱回家,没想到暂住证还挺贵,一次就把这些钱花完了。幸亏有餐馆提前发的十块钱零花,否则她会再次身无分文。

      杏雨早就急着写封家信了,还有要把自己的情况尽快告诉鹏城的王会娟。在家信里,杏雨报了平安,并说因故没能去鹏城找会娟,但被抢劫的事只字未提;在给会娟的信中,杏雨讲述了自己在北宁买错票,以及到交州下车后被抢的经过,并对未能把情况及时告诉会娟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餐馆后台操作间里有一台老式录音机,整天拿同一盘歌曲磁带来回放,而杏雨最爱听的就是一曲《故乡》:“在那静静的黑夜里,故乡啊故乡,我想起她。在那悠悠的小河畔,故乡啊故乡,我想起她。故乡,我亲爱的故乡,高山青、绿水长,长相忆,永难忘···”在歌声中,杏雨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碌着,一边追忆着家乡石涧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海螺山、五指崖、东坡、北山,碧波荡漾的双龙潭,流水潺潺的清水溪,开满野花的山间小路,绵延起伏至天际的山岭···杏雨更会想起妈妈、想起妹妹和弟弟;想起亲戚乡邻、同学伙伴,还有自家小院,小院里简陋的猪栏鸡舍,古朴的碾房、水井,水井旁的青桐树、槐树···这一切虽然相隔千山万水,但在杏雨心里,却比以往更为亲近,印象更为清晰,时不时浮现在心里,是叫人那样地思念和牵挂。歌声中,杏雨黑黑的眼睛里常常噙满着泪水,忍不住时就偷偷抬起胳膊擦一把···“若解化身千万亿,散上峰头望故乡。”可杏雨没有化身千万亿的本领,家乡只有去梦里寻了。

      • 写得真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 多谢鼓励!
      • 真是一路多灾多难,小姑娘真顽强,期待下文 +1
        • 谢谢!我尽快更新。
    • 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四章《卖花姑娘》前三节: “两元间” 、 “夜市歌声” 及 “小花摊” +1
      连载地址见链接,多谢关注!
      • 有点虐心了...
        • 谢谢点评。你是指 ”夜市歌声“ ?我写这一节时也挺闹心的。
          • 不是某一章节,而是总体感觉。尤其是看到挣扎在底层的善还需要应付来自底层的恶的那种感觉...
            • 是的! 理解,握手!
      • 真的是有点虐心,楼主有过类似经历还是听人讲过?
        • 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一直很关注这个群体,因而就留意关于他们的一切,新闻、报道、别人的讲述等。
          • 👍
    • 长篇小说连载《大地之歌》第四章《卖花姑娘》后两节:旋见三轮菜贩侧翻,转眼自己的花摊被掀,杏雨跟治安人员闹市大追逐。 +2
      • 内容见链接,多谢关注!
      • 你终于能把链接贴上来了。这篇看完后,心情很沉重。虽然自己没亲眼见过这些场景,但是我相信这一切都是非常非常真实的,而且天天在发生。菜贩被开宝马车的富人痛打,后面又被如狼似虎的治安人员追逐,这一幕就是我们小时候被洗脑教育的“万恶的旧社会”!
        唉,你的长篇小说估计很难在天朝发表了。如此景象,令人恐怖,但写得非常生动,精彩,犹如身临其境!
        • 真的是看得好难受,人生来就不平等,中国的农民一直挣扎在最底层
      • 多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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