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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李之死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作者:唐纳德·巴塞尔姆 / 范倍 译

爱德华·李之死发生于一八八八年五月的一个星期天早晨。请贴已经提前发出,它这样写着:

爱德华·李尔先生
打油诗人,风景画家
敬请阁下光临
他的临终告别仪式
圣·罗马 2:20a.m.
五月二九日请回复

可以设想一下收到这份请柬者的感觉。我们亲爱的朋友!就要离开了!如此等等。李尔先生!他曾经带给我们这么多欢乐!如此等等。另一方面,他的一生又很值得敬重。李尔先生!他一定,现在我明白……这儿有这么多的,我第一次记起的[陷入的]抓住的]……总的来说,李先生的亲友怀着庄严与实用的复杂感情来到这个重要场合,也许念叨着李先生的伟大朋友丁尼生的诗句:

老家伙必须去死,
否则这世界就会乏味无比

还有:

人们可以到来可以离开,
但我将永世长在。

人们准备去参加爱德华·李的临终仪式,也许,他们要在乡下呆上一整天。篮子里装满了食物(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过分期望李先生热情待客显然是错误的);酒瓶被包裹在白色餐巾里。玩具已为孩子们选好。他们还争论着到底应该把狗也带去还是留在家里。(真的,一些出现在爱德华·李的临终告别仪式上的狗可能管不住自己;它们会在临终之人的卧室里追逐嬉戏,撕扯床单,它们如此胡作非为一定会被赶出去。)

李先生的大多数朋友都决定午夜十二点这个比较合适的时间到达别墅或是其近邻之地,以便能让这位老绅士在这个事情之前有时间斟酌他的言词,或者,做他想做的事。每个人都明白请帖上那个特定的时刻意味着什么。因此,在一片漆黑中,客人们被(李先生的仆人Giuseppe Orsini)扶下了他们的马车。和熟人打过招呼,逗逗闲逛的孩子,他们终于被带进了底楼的一间大屋里,这位艺术家通常在这里陈列他的水彩画。随后,顺着宽大而舒适的楼梯,他们来到二楼一间相类似的屋子,李先生正等着,在床上,穿着一件老式的天鹅绒便服,带着那幅镶嵌着椭圆形小镜片的眼镜。几打直靠背的椅子呈不规则的半圆形摆放在床边;很快就被坐满了,后来的人则靠墙站着。

李先生的第一句话是:“我没钱!”每当一个新来的客人进入这个房间,他都要重复,“我没钱!没钱!”他看上去非常疲惫,但还算平和。他那浓密的胡子,灰白中仍有些黑斑,显然有几天没修整了。他开始显得紧张不安,立即开始发言,似乎害怕其他的人这么做。

他的开场白是感谢所有来宾,他希望没有给他们带来非常的不便,他承认这个时刻“对于每位来宾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他说,看到这么多朋友聚集他身边,他有无以表达的快乐。然后,他做了一个大约十二分钟的小演讲,谈到他写出的的各类作品。没有人能够回想起这段话的主旨所在,尽管每个人都认为它迷人,优雅,明智。

然后,他用一种尖利的声音提出一个令客人们吃惊的问题:“我该结婚吗?结婚?我该结婚吗?”

接着李先生做了一个简短的以友谊为主题的训诫。友谊,他说,象金子一样,是最宝贵的情感。他说,它也是最坚固的人类关系,保持着对于不甚崇高关系的无比重要的张力和曲折。他说,他有这么多自己的朋友,这构成了他漫长一生中最丰富的记忆。

然后是一段关于妖妍女性的学术演讲。

李先生谈到孩子这个话题了,一种骚乱出现在客人中。(他没有在间歇时停下来喊叫:“我该结婚吗”“我没有钱!”)然后他拿出他的一些书,但每一个人都已经读过了,而且不仅仅出于一种礼貌才读的。接下来,他又接二连三举起他的水彩画选集,谈论各种古迹和美丽如画的风景。这些,太熟悉了。它们是这位老先生过去五十年来出售的同一类水彩画,标价五块和十块。

现在李先生在曼陀铃的伴奏下以自己的方式吟唱了丁尼生的一首诗。尽管他的声音微弱,时继时续,但这歌声仍然激起了热烈的掌声。

最后仆人们把他带进了那个挂着巨幅油画的房间。那幅画至少宽七英尺长十英尺,画的是阿索斯山脉。一阵低低的赞叹声响起,但这似乎并未让这位画家满意,因为他黑沉着一张脸。

两点十五分,李先生对着这些观望者做了一系列意义含糊的动作。

两点二十分,他走向床边的桌子,拿起一支放在那儿的旧钢笔,然后死了。他的面部模型立即做好。客人们眼含真挚的泪水,排着长队走回到那些马车。

总而言之,那些参加过爱德华·李临终临告别的人都认为这个仪式有点儿乏味。为什么他要读那些一成不变的旧诗,唱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展示那些众所周知的画卷,再一次浏览他的全部作品?为什么还要发请帖?然后,有些事渐渐就清楚了:李先生做了他以前一直在做的,而没有做任何特别之事。李先生把特别之事变成了它的反面。说实在的,他设计了一种高贵而亲切的误解。

随着时光流逝,客人们开始以一种历史的眼光看待这个事件。他们把这个事件讲给他们的朋友听,并为他们的孩子和孙子一再重演。他们想要复现这位老人那种以诙谐的声音高喊“我没有钱”的样子,并援引他对于婚姻的奇谈怪论。随着时光流逝,爱德华之死变得如此受欢迎,以致风行于这个国家的每一处舞台上,并取得相当大的成功。在小一点的城市里,仍能被看到各种版本的爱德华·李之死,博学者的阐释、文本的修订、时尚的变化使得它更加丰富。改变是奇妙的;没人知道它怎么就发生了。次要的客人则用传统的方式加以演绎,然而,李本人却表现出因愤怒而产生的咆哮,震惊,颤抖。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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